本文來源：時代周報 作者：黃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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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0日，郭廣昌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作為復星話事人，他以視頻方式出席了旗下公司舉行集體業績說明會。
“我深信，我們將在未來的五到十年迎來一個全新的發展機遇期。”郭廣昌如是說。這離他9月13日結束長達幾個月的海外行程回到上海，在微博公開發聲已過去近60天。
今年以來，復星一直深陷債務壓頂和變賣資產回血的漩渦當中。6月14日，評級機構穆迪將復星國際Ba3的公司家族評級列入下調觀察名單，直指復星存在流動性壓力——截至2022年3月末，復星在控股層面的庫存現金不足以支付未來12個月到期的短期債務。
此后，一枚石子蕩起的漣漪，漸成巨浪。傳言四起，真假難辨。復星被質疑，郭廣昌被非議，“大而不能倒”似乎已是過去式。
“我看到我們在海外很多企業都恢復到了比疫情前更好的水平，還有一些企業在疫情期間更是取得了高速增長。”郭廣昌在9月13日的微博中說，并表示“中國永遠是復星最重要的根據地”。
兩天后，他再次微博發文，堅稱監管部門要求摸底復星的報道“嚴重背離事實”，“嚴重誤導投資者”。姿態強硬。
掌舵人回到根據地，軍心是否穩定外人不得而知，但復星出售資產節奏明顯加快。郭廣昌回國后，在近60天的時間里，“復星系”通過出售資產和減持套現超230億元，年內套現已超400億元。
套現是為了回血。10月25日，摩根士丹利、花旗等機構發布報告稱，復星國際管理層對分析師們表示，在未來12個月內，還將處置500億至800億元的非核心資產，從而將其凈負債減半，降至500億至600億元水平。
郭廣昌25歲創業，至今30年，幾經風雨，安然而過，復星終成橫跨金融和實業、布局遍布20多國，資產總量超8000億元的巨型資本譜系。可以預見的是，出售資產是復星接下來應對流動性危機的主要路徑，繼續收縮不可避免。哪些資產可以賣？怎么賣？復星有非賣品嗎？還會買哪些？
這些問題都考驗著郭廣昌和復星。
歸國72小時：回應質疑
11月10日下午，面對如何把握新發展機遇，郭廣昌給出回應：是聚焦主業，加強創新，做好全球化。
復星醫藥、豫園股份、南鋼股份、海南礦業2022年第三季度業績聯合說明會現場。圖片來源：復星集團官網
曾經有一段時間，郭廣昌和復星是全球市場最為活躍的買手之一。他以總能踩對節點著稱，被譽為“中國的巴菲特”。“復星系”橫跨地產、醫藥、投資、時尚、保險、酒業、鋼鐵等領域，在A股和港股擁有10余家上市公司。郭廣昌坦言，商業的本質是一種規模經濟，如果沒有規模，就沒有競爭力。
以前，“買買買”是復星的擴張利器，成就了多元化經營。現在，“賣賣賣”成了復星的自救砝碼。
截至今年6月末，復星國際包括銀行借款、公司債等在內的計息負債合計2611.18億元，其中短期計息負債為1236.92億元。彭博數據顯示，復星國際目前境外債券應付本金總額約為64.65億美元，2023年內到期債券的應付本金合計26.15億美元。復星在境內還有龐大的債務，截至2022年底，“復星系”公司在境內將有130多億元債券到期或回售。
評級機構提示風險，各種聲音此起彼伏。9月13日，市場流傳北京國資委已下發通知，要求市管企業梳理與復星集團合作情況，并研判相關合作風險。
同一天，郭廣昌發布微博，解釋已身在國內。他還說，復星現在有接近一半的產業和員工在海外，所以這次在海外多停留了一些時間，跑了20多個國家，接近40個城市。郭廣昌強調：“不論在海外還是在隔離期間，我都始終心系著國內的業務。”
這是復星陷入債務危機風波3個月以來，郭廣昌首次發聲，直面質疑。還是在9月13日，復星集團回應稱，北京國資委通知是針對熱點企業和輿情做的常規信息收集，沒有任何針對性，復星在北京各項業務發展正常。次日，復星國際副總裁祝文魁在北京拜會北京市國資委有關領導，就合作情況進行交流。
“復星的發展過程中，經歷過很多坎，也曾經直面過很多謠言，但我們都挺過來了。”郭廣昌在9月15日的微博發文中，請股東、投資人放心，他和復星的一百多位全球合伙人及所有復星人會繼續努力，把企業做好。
在同一天召開的投資者溝通會上，郭廣昌坦言，在當下的市場環境中，復星作為一家民營企業承受了巨大壓力，一方面來自輿情影響，另一方面是公開債窗口關閉影響。面對這些壓力，復星長期以來的戰略是加大現金儲備，加厚“安全墊”。
對復星負債6500億元的傳言，郭廣昌堅稱“這是謠言”。他說，復星集團層面的債務約1000億元，“財務非常健康”。
復星并不是一味甩賣資產。9月以來，復星叫停復星醫藥減持、繼續回購復星國際股份、聯合螞蟻集團拿下上海灘“王炸”地塊、進軍醬酒等。另一個微妙的細節是，復星還終止了與穆迪就評級服務的商業合作。
短短72小時內，復星又經歷了一波輿情和股債雙殺沖擊，這是郭廣昌回國后打的第一戰。
歸國60天：“賣賣賣”緩解危機，套現超230億元
郭廣昌回國后，復星減持節奏加快。
9月14日至9月30日，復星高科累計減持復星醫藥3910.66萬股A股股票，套現資金約11.83億元；9月15日，復星國際減持新華保險2615.95萬股H股，套現約4.48億港元；9月20日和10月10日，復星兩度減持豫園股份，套現約15.5億元。10月10日，中山公用（000685.SH）公告稱，7月7日至10月6日，復星集團累計減持3403.81萬股，套現約2.35億元。
在一系列的減持中，出售南鋼聯合最受矚目，所涉金額也最多。10月19日晚，復星國際和南鋼股份雙雙公告稱，復星國際旗下復星高科、復星產投及復星工發三家子公司，與沙鋼集團在10月14日簽訂框架協議，有意向將其所持南鋼所有資產即南鋼聯合60%股權全部轉讓給沙鋼集團，潛在出售意向代價不超過160億元。
據框架協議，沙鋼集團需支付總誠意金80億元，這在并購市場中并不多見。顯然，這將大大增強復星的資金周轉能力。
“在目前的環境下，任何高負債的企業都是危險的。”匯生國際融資總裁黃立沖向時代周報記者說，因為信任危機，目前企業發行境外債都出現難以延續的問題。
一名機構投資者也對時代周報記者說，復星被穆迪下調評級后，境外融資特別是債券融資會受到較大影響。
客觀而言，復星旗下資產質量較好，接盤者應聲而來。
減持招金礦業也備受矚目。11月6日，豫園股份擬通過大宗交易的方式出售招金礦業6.54億股股份于金山國際礦業，占招金礦業總股份的20.00%，交易總價款為43.95億港元。交易完成后，豫園股份在招金礦業的持股降至1.26%。
時代周報記者梳理，郭廣昌回國兩個月，“復星系”加速瘦身，出售資產和減持股份套現超230億元。
“一家企業，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口袋里有足夠的現金。”郭廣昌曾在2020年感慨，復星創業這些年還活著，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時刻保持著每天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但是兢兢業業。“我們一直在修補自己的財務指標，從來不過分冒險。”郭廣昌說。
斷臂求生：從非核心資產砍到核心資產
郭廣昌30年苦心經營，復星構造了“健康、快樂、富足、智造”四大板塊。
健康是支柱板塊，主要營運主體為復星醫藥；快樂板塊的主要運營主體是豫園股份，主營業務分為產業運營、物業開發與銷售及商業綜合運營與物業綜合服務三大板塊；富足板塊包括保險業務與資管業務；智造板塊的核心企業包括海南礦業、南京南鋼等。
在凈利潤貢獻方面，富足板塊為復星國際貢獻近半利潤，智造板塊雖資產和營收最小，但盈利能力卻僅次于富足板塊，今年上半年貢獻了35%的凈利潤。不過，這兩大板塊的資產也被復星重點拋售。
業內人士向時代周報記者評價說，復星出售資產并非毫無章法，從出售資產時間節點來看，“上半年主要是退出非核心資產，而從下半年則是開始出售、減持核心資產。”
今年以來，“復星系”相繼減持了海南礦業（601969.SH）、ST廣田（002482.SZ)、泰和科技（300801.SZ）、中糧工科（301058.SZ）、新華保險（601336.SH；01336.HK）、中山公用、青島啤酒（600600.SH）、酷特智能（300840.SZ)、泰康保險、三元股份（600429.SH）、金徽酒（603919.SH）等公司，其中不少是“清倉式”減持。
9月開始，復星出售資產的步伐加速，包括減持了復星醫藥、豫園股份、復星旅游文化等核心資產。當月2日，復星高科宣布將減持不超過8008.9656萬股的復星醫藥A股股票，占總股本的3%。復星醫藥是郭廣昌創業的起家之地。這是復星醫藥1998年上市以來，復星高科的首次主動減持。
郭廣昌在9月15日的投資者交流會上解釋：“A股資產在處置過程中需要一定的交易時間，為了投資者們能更快擁有更高的‘安全墊’，只能考慮使用復星醫藥和復星旅文。”
10月24日，郭廣昌在與機構投資者交流時，坦承減持復星醫藥是“敗筆”。當晚，復星醫藥就公告，復星高科決定提前終止減持計劃，并承諾一年內不減持復星醫藥股份。痛心和惋惜之情可見一斑。
保險曾被郭廣昌寄予厚望，是復星之所以成為復星的重要支撐。在郭廣昌的認知中，“保險+投資”是復星的核心戰略。保險業務的“浮存金”是長期優質資本，可與復星投資能力對接。2022年以來，復星多次出售旗下保險公司股權——4月，復星國際公告將出售美國保險公司AmeriTrust的100%股權權益，價格為7.4億美元；9月，“復星系”大幅減持永安財險股權，持股比例將從40.68%下降至約14.6868%；還減持新華保險，擬清空泰康保險股份。
南鋼股份是南鋼聯合的核心資產，“復星系”已持股近20年，一度被“復星系”視作“壓艙石”。2010年以來，復星從南鋼股份持續獲得的分紅約達25億元；南鋼股份盈利能力較強，近3年歸屬凈利潤高達95億元，堪稱“現金奶牛”。
復星2003年以16.5億元的成本入主南鋼聯合，如今將以160億元出手，雖獲利不菲，但亦猶如“斷臂”，失去了一大助力。
今年以來，復星還減持了智造板塊中的海南礦業和中山公用。11月6日，豫園股份又減持了持股近10年的招金礦業，通過兩次減持，豫園股份套現近48億港元。
“強化流動性和保證現金流安全，這是當前整個復星非常重要的工作。”9月初，復星國際執行董事、聯席CEO陳啟宇對媒體說。
挨過寒冬：收縮中謀發展？
持續“賣賣賣”，復星版圖在不斷收縮，智造板塊收縮尤為明顯。
在11月10日的2022中國名優酒文化節暨中國酒業大會上，復星全球合伙人、復豫酒業董事長、沱牌舍得集團董事長吳毅飛說，復星發展30年來，從一開始做地產、醫藥，到今天成為相對多元化的全球性企業，但最近捋清楚復星未來一定是圍繞家庭幸福產業持續深耕，這基本上包含“富足、健康、快樂”三個主題。
從吳毅飛的表態來看，智造板塊并不在復星未來持續深耕的產業中。從復星處置資產的趨勢來看，智造板塊在復星商業版圖的戰略地位或將生變。
不過，海南礦業近期在接受投資者調研時則稱，智能制造仍然是復星生態產業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市場人士評價，復星的策略是該收縮的收縮，該繼續發展的繼續發展，因此要為后期重點發展的一些項目儲備資金。豫園股份也稱，此次出售招金礦業股權，有利于公司把更多資源聚焦于重點發展戰略及重點項目。
大摩分析指出，復星國際管理層強調將繼續專注于消費相關領域的發展，將復星醫藥、豫園股份、復星旅游文化及保險等業務視作核心資產。估計復星將優先處置保險領域少數股權投資、非核心房地產資產及于互聯網領域的非戰略性投資，但相信該公司不會完全退出房地產市場，而會在精選的市場繼續經營。
冷冽寒冬之中，郭廣昌還在押注上海灘新地王。今年3月，復星宣布以63.42億元收購外灘金融中心50%股權。10月25日，豫園股份又公告，此前公司與螞蟻集團聯合拿下的上海黃浦區老城廂歷史文化風貌區16宗地塊（即福佑地塊），最終出讓價格129.3億元。
豫園股份稱，福佑地塊是其打造“大豫園片區”的組成部分。未來，豫園股份將主導項目整體開發，項目建成后螞蟻集團將獲取共計約6萬平方米的地上自持辦公物業。
有接近復星的知情人士說，豫園三期以及整個大豫園片區項目，是上海市交給復星的任務，必須要搞好。
除了精耕上海灘新地王之外，郭廣昌在保險、消費領域亦繼續投資布局，但出手并不多。
2022年2月，復星葡萄牙保險收購了The Prosperity Company 70%的股份；6月，復星葡萄牙保險達成協議擬收購秘魯第三大保險公司La Positiva公司余下最少40.5%的股份。
郭廣昌還在加碼布局醬酒。10月25日，復星旗下舍得酒業與夜郎古酒成立合資公司貴州夜郎古酒莊有限公司，舍得酒業持股78.95%。時代周報記者發現，夜郎古酒在糖酒會展臺的介紹上已標明為“復星生態企業”。
陳啟宇稱，從2019年開始，復星在集團層面就很少再做對外投資，從2018年開始加大對子公司的業績要求。集團希望推動這些核心的產業子公司加速對非戰略、非核心資產的處置，用處置的資產來幫助核心業務的補強、并購、研發、人才的國際化以及業務進一步高速發展。
收縮中尋發展，挑戰仍然不小。
2021年，復星國際的經營性現金流量凈額為-32.86億元，這是2016年以來首次出現負數，而2020年這一數字是88.85億元。今年上半年，復星四大業務板塊承壓，快樂板塊虧損0.6億元，健康、智造和富足板塊的利潤均出現不同程度下滑。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郭廣昌曾公開表示，復星擁有在全球資本市場上通過債券發行、IPO等多種方式融資的能力，“多點現金，多個渠道，多種融資的方式。這在圍棋上來講叫多個眼，多個眼你就可能多口氣，你就比別人多活一天，多活一天你就比別人多點競爭的能力。”
郭廣昌還曾說，有時候不要只想到跑得更快，而要想到活得更長。道理樸素，真正做到卻不容易。
就處置資產等相關事宜，時代周報記者聯系復星集團相關人士，截至發稿未獲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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